伍一叁叁

账号已注销

*勿上升勿上升勿上升。

*全瞎扯,勿深究

*bgm:Like you do-Joji



中本悠太点开那个灰色的头像,显示对方账号已注销。

 

三年,圆圆的框内不再是他的灿烂笑颜,只剩一片灰白,淡漠的和初见的印象一样。他盯着那块灰白出神,恍惚间过去的记忆也似积了灰。相爱的痕迹被时间的浪头吞噬、带走,岸边只剩他一个人的脚印在原地徘徊。

 

恋爱的时候每一天都可以是晴天,即便是下雨他也能在对方身上看到彩虹。那时害羞的一个吻都能甜进心底很久,酿一肚子的情话,从白天说到黑夜,又从黎明说到黄昏。

 

他退出页面,打开博客。好久没更新了的文字也让时间停留在三年前。三年前所有的文字都是公开可见,他像孩子般有点急切地要与这世界的人们分享自己的幸福。后来文字断在三年前的冬天,设置为“仅自己可见”,锁住了首尔的那片茫茫白雪。他轻飘飘落在原地,目送李泰容的脚印远去。

 

两条轨道可以在瞬间回到当初的平行线,但是心这东西不听话,顾自困在回忆的海里纠结,流出和海水一道咸涩的泪,结了层薄薄的盐霜,痛的伤疤更痛。

 

 

 

早上出门的时候留心了天气预报,说首尔今天大雪。中本悠太看了看窗外的天,有阳光,洒在脸上暖烘烘。他有点不信,但还是围上了围巾。围巾是素雅的颜色,柔软的料子,流苏处有细节的设计,很精巧。徐英浩不止一次说很适合他,问他在哪儿买的。他却答非所问,说冬天了。

 

围巾戴好出了门,街两旁的店里有了圣诞装饰,走到中心广场上才发现去年那株好大的圣诞树今年也被搬了出来,尖尖的树顶被有心的人们戴了顶同样尖尖的圣诞帽。

 

圣诞节快来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今天是工作日,但不知道是不是圣诞季的缘故,平时工作日经常零星几人的咖啡店里也坐满了人。临窗的位置空着一个,手捧冰美式坐下后心血来潮拍了张照发到群里,但是没有人回。

 

大家好像都在忙。

 

中本悠太经常会生出全世界就他最闲的幻觉。或许是自由职业的缘故,工作室可以爱开不开,早上睡到几点随他的便。他恍若站在中央,以他为圆心的周围的人们,全都井然有序的走着,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以前年纪轻的时候总把情谊看的很重,以为和朋友可以从学生时代勾肩搭背,并排闹着长大,不曾想某天回头,才发现只剩自己孤零一人。他方知道这趟车站点很多,人人心里有不同的路要走,他身边的这个位置也可以人来人往,去留不定。

 

消息提示音响起,李永钦说他怎么喝冰的,当心肠胃炎又犯。他仍旧是发了个憨憨笑的表情包打哈哈。

李楷灿的关注点很独特,问他什么时候喜欢冰美式加cream了。

好不好喝啊哥,下回我也尝尝。

 

冰块融化沁出杯壁的水珠,手心潮潮的,中本悠太才注意到自己点错了。但是喝了这么久也没觉得味道有何不妥。冰美式融进了cream的甜后柔和了那口苦涩——他已经习惯上这样的味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他回李楷灿说不好喝,别试。

 

其实是这味道让他想起了李泰容。

 

和李泰容一起喝的第一杯咖啡,他被对方嫌弃说这么苦是怎么喝下去的。中本悠太不甘示弱,接过李泰容手中的咖啡饮料,巧克力、糖浆、奶油满满的一杯,不出意料的甜,甜的他舌尖腻了好久。

 

嗯...不好喝。李泰容皱眉。他在吃的这方面态度总是很爽快:喜欢就会多吃几口,或者这东西最后就在他怀里待着了。不喜欢的就很干脆拒绝。大家说李泰容这样会伤人心,但因为长得实在太好看就很轻易的可以原谅。中本悠太却从未觉得被冒犯,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人很酷。奶酷奶酷的。于是他反而咧开嘴笑得灿烂,把吸管嘬的很响,冰块嚼的很脆,被李泰容一把夺过去说别嚼冰块,我知道你胃不好。

 

其实他们半斤八两,不光胃不太好,腰也很脆弱。和朋友聚餐的时候都盯着对方手里的酒,偷偷调换,结果换来换去没换出什么花样来。徐英浩实在看不过去,送了两杯白开水让这两傻瓜别换了,都给我喝水吧。

 

吃着吃着,李泰容在餐桌下拿手推他大腿,他以膝盖回敬,你来我去,以为别人看不出来,等到金道英一声吼“哪个狗崽子踩我脚呢“,唯独他俩默不作声埋头认真吃饭。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后来每回聚餐约法二章:“禁止李泰容中本悠太喝酒”和“禁止臭情侣坐一起”(尤指中本悠太李泰容)。第一条大家都很规矩的守着,至于第二条,自动作废。

 

 

 

纸吸管搅得咖啡液里的冰块浮浮沉沉,冰块里的世界看出去也上下浮沉。他将杯子推远了点,下巴抵着手背眯起一只眼看的入迷。坐在这张长桌旁的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中本悠太又成为了静止的人,守着冰块里四方扭曲的小世界不走。

 

 

“悠太,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看世界很陌生。”李泰容抵着手背问他,中本悠太故意不应,假装在研究头顶能映出人影的天花板。李泰容的脑袋看上去像用母爱揉成的圆圆一颗小饭团。店内暖气吹得李泰容头顶的几撮呆毛晃啊晃,晃进他心底痒痒的。

 

手肘被推了推。

 

“干嘛?”

 

“你看啊,你试着看看嘛。”

 

他终究还是听了李泰容的话,就像他死活不肯剪的长发也因李泰容的一句“喜欢你短发的样子”咔嚓剪去。被剪掉的碎发簌簌往下落的时候,胸腔里的心在悄悄问“这就是爱吗”。

 

这就是爱吧。

 

毫无理由的,为了对方变得像水一样温柔的。

 

这或许就是爱的表现之一——当他看见李泰容说因为他短发的模样而变得更加幸福的那瞬间。

 

 

他弓着腰,学李泰容的姿势,将杯子推远,透过浮沉的冰块看外面的世界。

 

像在照哈哈镜,行人、汽车、广告牌....大家都被压缩进冰块里不停止地在水纹里荡漾,搅动一下,又懒懒的散开,过不了几秒再重新聚在一团。 像从意识里抽出的画面,被李泰容称为是“小小又精致的流动画展”。

 

“有点想成为那里面的人。”李泰容抵着下巴说出的话像小豆子一颗一颗往外蹦。

 

“那就会变成挺着肚子的帅气胖大叔。”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是有多么好笑,让李泰容在片刻的停顿后笑得不可自已,抓着中本悠太的手腕拍他大腿晃荡着双脚笑得眼角有泪。

 

他笑起来真像一只猫。中本悠太一边搓着被拍疼的手和腿,一边无厘头的想。

 

但是好可爱。

 

中本悠太时常惊讶于李泰容的可爱。不是矫揉造作的刻意的可爱,而是“可爱”像随着母乳浇灌了他长大。

 

那时候周围的人来人往,街上车流不息,时间快进的同时唯独他们任性的静止着。他们藏在了另一个时空里,煮着时间,看彼此的宇宙。

 

李泰容的余光里中本悠太的侧脸温柔的像夕阳下的海,让他回想起被浪舔吻的脚踝温温的,他于是将自己的灵魂安放在海里,任它随浪头沉浮,但感觉回到了小时候的摇篮床,很安心。

 

被夕阳烘的暖暖的这颗心悄悄的对他说:承认吧,你爱他。

 

这份爱自私且不平等,小小的一道窄门被他设了名为“中本悠太”的通行密码。

 

他记起初次笼着手,给中本悠太看手心里会发光的小水母。小水母见过很多人,直到遇见会笼着双手同样仔细看它的人——一个第一个说“这样的泰容很可爱吧”的男人。

 

 

他们的爱来的安安静静。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开始注意对方身上新换的香水,在装作和甲乙丙丁聊的热火朝天时耳朵却竖得老高听那个他独一无二的声音,在没开灯的派对上戴着暗夜的面具寻觅他腰上的温度——手心里写的是TY还是YT,好像在玩什么很有趣的字母游戏。

 

时间久了后,吃饭时李泰容会自然地擦去他嘴角粘上的饭粒。酱汁又不小心被他打翻,徐英浩无奈的抱怨时李泰容就忍不住要上手将那个糊涂虫拉到身后,夹在中间说“好了好了,Johnny你不要凶他了”。

 

从别人那听说李泰容腰伤复发在家里躺平的时候中本悠太心里会莫名不舒服,隐隐有李泰容瞒着他事、他总是迟迟发觉的懊恼。于是赶忙提着大包小包慰问品,候在甜品店里等新做好的小蛋糕后就去敲人家的门。不知道李泰容在做什么,门铃也按了很多下,他自己手心被勒出好几条红痕站在门外等的有点委屈。直到那个人开了门,扶着腰和他大眼瞪小眼,登时手心也不疼了,只想着他疼不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问他:“我刚好路过买了蛋糕,要不要一起吃。”

 

那时候还是偶尔也会莫名其妙不对付的两个人,中本悠太冒出的那句话更是莫名其妙,却让李泰容握门把的手心变得潮湿。他好像触摸到了一份爱。

 

那天门内门外的两个人似乎都找到了彼此可以依靠的肩膀,中本悠太恍惚感觉,在列车驶过的这几站里,他们或许能够分享一只耳机,共听一首歌。

 

李泰容让他进来自己的家,家里有只鱼缸,五彩斑斓的鱼将水也染的五颜六色,吐着的泡泡里映着他们相靠的脑袋和肩头。

李泰容和他介绍每一只鱼的名字,指尖点着玻璃,鱼缸里的光把他点过的地方照出完整的指纹。

 

这是小苹果。

 

小苹果。

 

这只呢,叫小橙子。

 

小橙子。

 

.....

 

中本悠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重复李泰容的话,好像说着说着他们又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不小心对视看到对方也会笑。李泰容仍在为他介绍,虽然边笑手指的也不准了,中本悠太的目光随着他的指纹,听他将小橙子说成小苹果,将小苹果说成小金桔,也没纠正他。他光逗李泰容笑了,只在庆幸自己不是鱼,又为自己不属于这里面的任何一只鱼而可惜。

 

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可是他想永远记住李泰容指纹的走向。

 

不知道是家里太过安静,以至呼吸都变的格外缠绵。眼里的鱼尾轻轻摆动,水草像漂亮的绸缎蒙住他们的双眼,令他仅凭嘴唇去深深感受鼻尖和鼻尖相触时的冰凉,和那两片微微颤抖的唇瓣。中本悠太忍不住笑,笑出的气音让李泰容红了脸。

 

这是我的初吻。

 

我也是。

 

那你不准再笑了。

 

好啊哈哈哈哈。

 

中本悠太堵住李泰容因气恼而嘟起的嘴唇,牙齿轻轻的磨,舌尖舔他牙关哄他打开。右手被李泰容扣着走,摩挲他脖颈凸起的青筋。

 

耳边鱼缸的水声越来越远,直至他所有的感官都流向李泰容。或许是他们刚刚共享了一块蛋糕,他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是很甜的,甜度攀升,心跳加速,他能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偷偷睁眼发现李泰容的眼睛紧闭着,睫毛扑扑簌簌的像洋娃娃,他想亲亲李泰容的眼皮。

 

中本悠太一直以为初吻是要给真正爱的人。他其实不知道李泰容是不是他真正爱的人,一切都才刚开始,他下不了这个定论。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好好去爱这个人。

 

慢慢了解李泰容后,他就想将自己的温柔献给他,去填补一个看不见却听得见风声的洞。

 

 

他们的爱确实降临,他们爱的很幸福,是不必担心会在某一天分手的幸福。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两人也经常见不上面,但是对方就住在自己心里面,踏踏实实的。

朋友们都很羡慕他们的感情,说像溪水,不紧不慢。他们也从未有过担心哪天这两人会分开的念头。

 

“很难想象啊。”李楷灿嚼着鱼干说。

 

 

后来很寻常的某天,中本悠太家的门铃被摁响。

是谁呢?

 

哦?是泰容啊。

 

中本悠太想牵李泰容的手让他进来,然而李泰容先他一步解下了自己的围巾给中本悠太戴上。他摩挲中本悠太脸颊的手指带着余温。中本悠太等着李泰容给他一个吻,可是对方翕动的嘴唇却对他说他马上要出差,听说接下来几天家里会下雪,等他回来后雪也差不多该停了。

 

“到时候我们就去日本。”

 

“一直都在说啊,想去悠太的家看看。”李泰容揉揉他脑袋道。

 

 

后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说得快点赶回去。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中本悠太的眼神很是缱绻。那双眼是会说话的,从前没人懂的话中本悠太却懂他,于是中本悠太攥着他腕间的手有点不敢放开。说不出为什么,李泰容好像要和他告别的样子,可是没有一句“再见”。

 

“刚烤了块蛋糕,要不要尝了再走?”

 

李泰容摆摆手说不了,他也是抽时间出来见他一面。

 

“虽然很可惜,”李泰容飞扬的风衣一角逐渐消失在眼角,“不过悠太要等我回来啊!还有记住不要喝冰的,我会发消息给你——”

 

声音被走廊扩的很空,中本悠太倚着门框听消散的回声,心里却蓦地空落落。

 

关门的时候他决定把蛋糕重做一份放冰箱,等李泰容回来一起吃。那天将是不久之后的圣诞节,他们照例会散步到中心广场后再回家等十二点钟声敲响,吃他做的丑丑的蛋糕,度过又一年他的生日。

 

“路上小心,我等你消息。”

发了个消息给李泰容,但对方没有及时回复。

 

等他安顿下来后再打个视频电话好了。他这么想着便走回窗前继续画画,抬头一看,外头已经飘起了雪子。

 

中本悠太记得那天傍晚首尔下了大雪,本来早上对着窗画画的时候,眯眼看外头躲在云里的阳光也没相信。可是很戏剧性的,那天下午李泰容的这条围巾像带来了一场雪。

 

大雪一直下到第二天、第三天。雪好像下不停,连眼里都要结层霜。李泰容还没回来。

 

聊天界面刷新了许多次,但李泰容的对话框已经好久未跳出。手机打过去是空号,其他软件账号都显示已注销,就连游戏也是。李楷灿说好久没见泰容哥上线,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去旅游。

 

中本悠太想起那段时间李泰容说过自己压力有点大,于是又联想到近日总是频繁报道的因抑郁症自杀的青年们的消息。

 

他本不是个爱看新闻的人,无奈打个车都会有相关的消息在广播里循环。即便是再不在乎也很难忽略了。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流动,他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好像是个叫“泰勇”的歌手去世,名气似乎很大,但因为第一次听,结果将那名字听成了“泰容”。他猛地直起身子,抓着前座椅背拍司机大叔的肩膀问能不能倒回去重新听那则新闻。大叔很为难地说哪里的新闻,怎么倒嘛。

 

可是中本悠太等不及,慌慌张张打开手机搜寻,发现的确有这么个叫“李泰勇”的人。是位很年轻有为的歌手,偶像男团出道。然而并未报道他出车祸去世的消息,不知道是被压下了还是他的确听错了。他本该放心的退出页面,但他没有,尤其是在看到那占了大半篇内容的艺人照后。

 

好像,长得太像了。

 

划动屏幕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捂着嘴让自己冷静下来,不会是同一个人的,哈,怎么会呢。泰容做的什么工作他很清楚,而且细细放大这位年轻艺人的照片,才发现这人眼角是没有疤的。但是泰容的那朵玫瑰模样的伤疤却是牢牢印在他心里了。他反复确认,甚至进了那人的社交账号细细比对,过了好久才松了口气。

 

不是他,不是李泰容。

 

手机屏暗下,他扭头看向车窗外。

 

与此同时,一则短短的新闻跳出:“突发车祸,四人遇难,一人重伤”。太短小的一条新闻,很快被成千上百条信息淹没,冲向无人问津的角落。

 

今天又是雨夹雪,他贴着冰冷刺骨的车窗,呼出的白气像流失蒸发的体温。

 

泰容啊,你在哪。

 

 

 

“哥有问过泰容哥的家人吗?”

 

“没...我们并不认识...也没联系方式。”

 

“那要不要报警?”

 

“报警?”

 

“是啊,这都几天了还不报警!”

 

“可是....我再想想吧。”

 

不是没想过报警,但中本悠太总想再等等。泰容说了他会回来的,要不就再等等,兴许人就回来了。

 

但朋友们说的对,离李泰容消失已经有好久了,白天忙着做事还能分散注意力,到了夜里,汹涌的思念像潮水,也像漫天飞雪,几欲将他吞没。

 

他将李泰容留这过夜的几套衣服洗了洗,晒了晒,挂在衣柜里和他的衣服一起整整齐齐。他选衣服的时候有时会故意穿上他的,别人也看不出来。焦虑的时候悄悄闻着那点味道,躁动不安的神经也能渐渐平复。

 

他真的太想李泰容。从前看着李泰容的每分每秒都是裹了蜜糖的回忆,现在倒是成了一把把糖刀子,刀刀往他心上戳。抱着回忆过活是什么感觉,就像在漫无边际的雪地里行走,心逐渐沉到地里,虽然努力朝着希望的那点火星子,也要走向或许是死亡的路。

 

 

 

时间淡了一切,这话不假。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日历被撕了一张又一张,手机变旧了也不舍得换,因为怕消息全被抹去。那些人怎么能懂他的这份执着呢?

 

在外人面前他极会掩情绪,朋友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好不容易的几次聚会都在开始的嘘寒问暖和感叹旧人已去、旧情已逝,到随后的问他最近感情状态如何中度过。

 

“再找一个吧悠太,你要是还放不下也不勉强。不过人总是来来去去,新欢旧爱的嘛。”

 

他不说什么话,就点点头,适时岔开话题让别人聊,他自己则坐那小口喝酒。你要是从旁看他,他就像蜷着身子在看某处。眼睛因为沾了酒气变得亮亮的,眼神却轻飘飘没个去处。可是他看的很专注。

 

“哥你在看什么啊这么认真?”

 

“我吗?看冰块呢。”

 

“冰块?冰块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喝酒。”

 

是啊,冰块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将酒喝完,又将几颗融的圆圆的冰块倒进嘴里嚼的嘎嘣响。

 

徐英浩隔着一桌人看那个弟弟,想了想也只能叹气。

 

泰容就这么消失在他们之间,消失在悠太的身边。可他清楚悠太要的不是谁的安慰,谁的陪伴。

 

他从头到尾要的就只有一个人。

 

 

果然,胃又开始钝痛。他还是一脸自若,打车和大家说下回再聚后就缩在后座捂着胃发冷汗。司机大叔从后视镜见年轻人紧锁着眉偏头低垂的样子有些害怕,看上去像是不好惹的家伙,便不敢开口。

 

中本悠太哆嗦着找到那人的头像,点进去还是ruby的照片。为了和他的对应,他就换了拉普酱的,现在也没换。当时觉得不符自己酷酷的形象,后来怎么也就习惯了,因为觉得和李泰容很贴近。也是从这些点滴中他才慢慢理解情侣间对彼此奇奇怪怪的占有欲。

 

他发了条消息出去。

 

「今天喝了酒。」

 

「胃又痛了...」

 

「吃了胃药啦,别担心。」

 

消息发了七七八八,其实什么也没说,全在说那些琐碎的小事,大家都会遇到的小事,但也被他说出了个逻辑来,甚至每句不同的语气,串成一段话就是一则小故事。好像正面对面的和那人聊天,喝醉酒了被他背在身上,一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着回家。

醉意一点点上来,话开始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打开手机才发现自己最后一条发的是语音,快60秒的语音,听到最后才听见一句像梦呓的“晚安”。

 

他捂着脸坐在床上,语音被他反复播放,手心变得潮湿,睁开眼发现全是苦涩的泪。

 

等待不会被回复的消息是件好残忍的事,但他总记着李泰容临走前的那句话。这句话被他当做救命稻草一样的抓着不愿放手。

 

他不甘心。

 

 

 

 

到底了的咖啡是怎么也吸不上来了,他戳戳沉底的冰块,已经变得小小的,被他这么一戳就碎成几小块。想想愣是断了要嚼冰块的念头。

 

店内此时人少了很多,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了,正经饭是一点没吃。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店里切了首歌,外文的,他忘了是哪国的语言,但是他和李泰容很喜欢。因为那首不欢快,甚至还有点低沉的歌的最后,背景音里却是孩子们在唱的生日歌。

 

沉到谷底的嗓音里分离出孩子们无暇的生日祝福,他那时候听的鼻子发酸,又觉得自己有点多愁善感而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转头去看李泰容——那人的眼眶彻底红了。

 

往往这些时候,他发现自己早就爱这个男人爱到极致。不需要说“我爱你”,就已经足够浪漫和难忘了。他在这些时刻总会生出疯狂的念头来:

 

他要和这个男人相爱,到老,到死。

 

可怕却又合乎情理的这些念头让他相信,除了李泰容,谁也不能阻拦他去寻找他的步伐。

 

除非李泰容对他说“悠太啊,别等了”,那么他再急迫的脚步也会硬生生停下,甚至若是他足够坚强的话,还能笑着目送他远去。然而不论如何,这颗一直祝愿对方幸福的心始终不变。

 

从一开始他就说过,他要给这个人很多的爱。

 

空了的咖啡杯静静留在原地,有人走进了咖啡馆,带来外面的风。风里裹着十二月的肃杀,让邻桌的客人低声抱怨,可是对中本悠太来说,这风是软的。

 

穿着简单款式的风衣扬起又落下,停在那人束着的靴子上,鼓起几道深浅的褶皱。像极了中本悠太此时皱着的心脏,在胸口艰难试探着跳动。

 

店里人声不算嘈杂,但是中本悠太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恍惚着想要推开旁边的人上前,像努力掰开时间的缝隙,将那被他锁在记忆里的人带出来。

 

男人拿到咖啡后转身离开,留给中本悠太一道侧脸。

 

他彻底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让门口挂着的圣诞铃在身后聒噪。

 

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

 

中本悠太此生都未曾这么拼命的跑过,风在耳边呼啸的耳朵生疼,他却因奔跑而感到诡谲的暖意。其实他全身上下都冰冷,冷到牙齿都有点发颤。

 

他越跑越快,快的让他以为自己说不定就会这么消失,在某个点被吞没,他存在的痕迹也会被时间擦的一干二净。

像黑板上被先生们擦出的爱因斯坦相对论,成为随着风化的粉尘。

 

不知道李泰容会不会忘掉他,或许会或许不会。毕竟他记了他那么久,久到现在都出现了幻觉,去追一个或许不是他的某某人。

 

前面是红绿灯,那个人也在等。中本悠太弓着腰快要喘不过气。他本该再等等,等气息稍微稳点后再开口会显得不那么失礼,可是他等的够久了。

 

“李泰容”

 

他的嗓子紧的吓人。

 

因为灌了风而变得有些粗哑的声音让他不确定那人是否能听见,于是他打算再喊一次。

 

可是时间快要来不及了,红灯在从容的倒计时,身边的行人已经开始躁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打算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转过身。

 

“3”

 

“2”

 

“1”

 

行人匆匆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幻化成模糊的嗡鸣。

 

中本悠太想啊,此刻是不是又只有他们两个兀自静止。你看那些穿梭的人、不停歇的车,大家好像都很急,没有时间去等一首歌,等一块蛋糕出炉,等一则消息回复,等一扇门开,等一个人回家。

 

那张脸,那双亲吻时他轻轻咬过的唇,还有从前被他喜欢的紧的手,小拇指总是很秀气的微微翘着,就和他现在拿着杯子的样子一样。他跨着的那只包上还系着一只有些旧了的玩偶——是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小章鱼。

 

李泰容的是只小章鱼,他的是一只小饭团。他记得清清楚楚。

 

 

“...李泰容...”

 

他忍住要涌出的心口的酸涩,让话尽量说的流畅体面。他想上前去牵他手却又不敢,因为那个人也同样看着他,却很安静,好像知道他要来,又好像从未在等什么人来。

 

后来那人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然而手机又响起来,他狼狈的摁下通话键,还未开口就被电话那头的徐英浩打断,他似乎很急:

 

“悠太,我和你说你不要难过。时间这么久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你不要再去找李泰容了...”

 

“什么?”

 

“我说,你不要再去找李泰容了。他已经死了,悠太。”

 

中本悠太有点想笑,“你在说什么啊,英浩?”

 

“我说!李泰容已经死了!三年前,三年前有场车祸,李泰容最后重伤抢救无效去世...泰容三年前就死了啊悠太...”

 

刚刚还在身外的那些吵闹的嗡鸣此刻像是终于寻到了入口,瞬间涌入他的身体,涌入四肢,涌入冰凉的血液,涌入流血的心脏。

 

他好想开口,然而内里早就撕裂,捡都捡不起来。

 

眼眶里的泪再也兜不住,无声地砸在他想要抬手捂脸的手背。

 

通话被他摁断,亮着的屏幕刺痛他胀痛的眼,接连不断的消息突然滚动,霸占他的屏幕。

 

“男星意外去世”

 

“歌手制作人李泰勇意外身亡,车祸现场无人生还“

 

“年仅30岁,痛惜”

 

.....

 

 

他控制不住发抖,所有碎片信息钻入大脑,将他仅剩的理智切割的的支离破碎。

 

面前的那人,那个他因泪眼而看不清的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直到他发现男人的眼角没有玫瑰,平整光滑的让他突然记起他拼命想去填补的那个洞。

 

现在已经听不见风声,他却终于看见了那个洞。

 

 

那只带着余温的手抚上他的面庞,温柔的擦拭他颊边的泪水,对他说:

 

“悠太...不要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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